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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被遗弃的“梦”(小说)

日期:2022-4-28(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雷电交加,雨似倾盆,这样的天气给本已入冬的十一月徒增许多寒意,闽南地区的一个偏远小渔村里,一间木屋的窗沿透着煤油的灯光,一个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伴随着雷声,声声撕疼人心;女人的泪伴着疯狂的瓢泼大雨,涝洪成灾。

“求求你了,把孩子留下吧,求求你了……”声音越来越虚脱,可是纵然女人百般乞求,也没有换来婆婆和丈夫的一丝同情与心软,婆婆将这个刚落地的女婴草草地包起,抱着径直向那黑不隆冬的门外走去,丈夫背对着虚脱的产妇,露出无奈的神色说道:“怪只怪你肚子不争气,生了这么一个赔钱货”!说完便满脸冷漠地转身离去,只留女人脸色苍白地立在产床上。不知是因初产失血过多还是因为没来得及见女儿一面便母女分离而气郁结心,女人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相隔不到2公里路的另一个织渔村,一对夫妇正准备吹灯入睡,隐约间,女人好像听到寒风呼啸的窗外有婴儿的啼哭声,女人拍拍身边的男人,柔声说道:“海子,你听,是不是有孩子在哭?”男人屏住呼吸,仔细侧耳去寻找女人口中所说的声音,然后对妻子点点头道:“是呀,我也听到了,好像真有孩子的哭声,走,咱们去外面瞧瞧”。于是,夫妇二人各自披上一件缝有补丁的大棉衣,女人用火柴点烯了煤油灯,相互搀着,男人拉开了门栓。只见门口多了一只鱼篓,篓子里有一个被破旧的小棉被包裹着的孩子,有气无力地哭着。一看就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夫妇俩可吓坏了。

“这么冷的天,是谁把孩子放在我们家门口?冻坏了可怎么得了?世上还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女人心生爱怜地说道后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海子关上门,跟随妻子来到火塘边,把柴火点燃,帮孩子重新裹了一床干被子,顺便在灶塘里的铁架上放上了铁锅,把晚饭剩下的米汤热了热。女人小心冀冀地拿起勺子,吹了吹,准备喂这可怜的孩子,说也奇怪,自女人抱着她起,就再也不哭了,现在反而香香地睡着了。男人笑了笑,火光的映衬下,看到妻子满脸温柔的爱怜,打趣地说道:“这孩子可能是来找妈妈的,现在找着妈妈了,当然安心地睡觉喽!”(夫妇二人结婚三余载,一直没有一男半女)夫妻俩对视一笑,陷入了沉默……

夫妻二人激动不已,凝视着怀中的娇小身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悦,兴奋得彻夜未眠,为了感谢上苍在这雨夜将孩子赐予自己,海子给她取名为:雨梦。

在海子与妻子的悉心照料下,雨梦茁壮成长,在织渔村,大家都知道雨梦是海子夫妻俩从屋外捡来的。可是,大家都选择避而不谈,一是怕引起海子夫妻不能生育的伤心事;二是怕渐渐懂事的雨梦知道了,会去寻找她自己的亲生父母。虽说在这个自给自足的织渔村里,大家都是不识几个字的渔夫,可是海子却学识匪浅。以前海子一家是从外地来这边经商的,一次经商的途中,船失事了,一家人葬身海里,惟独海子命大,被村民救起后,结识织渔村的姑娘,并且喜结连理,组建了自己的小家。

雨梦在海子的培养下,诗书满腹,聪慧过人,到了十六岁时,已是个才貌双全的小才女了。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美景来,熟读诗书的雨梦很是向往书中所描述的江南:“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纻。土地卑湿饶虫蛇, 连木为牌入江住。江村亥日长为市,落帆渡桥来浦里。 青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长江午日酤春酒, 高高酒旗悬江口。倡楼两岸悬水栅,夜唱竹枝留北客。 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 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 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对于书中如此多的江南美景,雨梦读得如痴如醉、浮想联翩。有一天,雨梦鼓足勇气向父母提起自己的江南之行的梦。虽然海子夫妻多有不舍,可这么多年来把雨梦视若亲生,捧在手心,怎么忍心拒绝懂事乖巧的女儿的请求呢?经过一夜的商量,夫妻二人最终决定尊重女儿的选择。于是,雨梦独身来到那个梦中邂逅多次的烟雨朦胧的江南。

曾经在梦里,自己变成了着一身碎花旗袍,执一柄油纸伞,踏着青石古巷,款款而行的丁香姑娘。“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当人们口相盛传的人间天堂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雨梦依然以为自己还在梦境里神游,不敢相信地掐了自己一把。啊!下意识地轻叫了一下,“原来这是真的!原来这是真的!”雨梦在心里激动万分地呼喊着。

游完最具文化气息的乌镇,再游梦里水乡的西塘;游完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的千年古镇同里,又游“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总之,雨梦把那梦中的江南赏了个遍。

回归到柴米油盐的生活中,雨梦努力勤奋地工作,凭借自己过人的天资与后天的勤奋,雨梦很快在公司站住了脚,两年的时间,被公司提升为策划总监。既美丽又聪慧过人的雨梦迎来无数仰慕与艳羡的眼光,不仅公司抛来了橄榄枝,董事长的儿子吴逸尘也向她发出了爱的邀请函。从未恋爱过的雨梦经不住吴逸尘热烈的追求,最终答应了他的求婚。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此时的雨梦怀着对爱情神圣的向往,对前面的路充满了信心,多少次个思乡的夜晚独自编织着以后的温馨的生活蓝图。可雨梦却不知道,表面温和的吴父与吴母一直对自己有家世的偏见,若不是吴逸尘这根“独苗”誓言非自己不娶,吴父与吴母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所幸的是雨梦为人乖巧懂事,行事大方得体,吴家人便也无从挑剔。

日子如流水般,许多昔日的激情与轰轰烈烈也在柴米油盐的长河中趋之平淡。富家人的生活也不例外。结婚后的第二年秋天,雨梦生下了一名女儿,雨梦生产的那一天,吴母的脸犹如夏日的天气,产前焦急盼孙的喜上眉头,在听到护士小姐的一句:恭喜,是个女儿,后将脸上的弧度化为冰霜。

再一次应证了那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雨梦的婚姻因重男轻女的观念而死无葬身之所。月子里,吴家人对雨梦不闻不问,吴逸尘虽有护妻心思,可哪敌得过母亲大人的百般扇风点火?或许,他本就只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奶嘴男吧!吴逸尘的冷淡,雨梦在吴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婆婆三天两日地找茬,就在快出月子的前五天,因为孩子晚上哭闹,吵到了婆婆休息,而怒扇了雨梦两记耳光,吴逸尘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挨打的并非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外人。

雨梦身着睡袍,脚穿拖鞋,身无分文地跑了出来,那两记耳光痛上身上,丈夫的冷漠眼神更是让她的心碎成一片一片,无法拾捡,让她原本为自己绘制的蓝图碎成一片一片,无法拼凑。

一眼望去,满池的香荷已凋零得仅剩水上残叶;岸边的柳枝也失去了昔日的绰约,仅剩萧条的秃枝任秋风凌肆;就连路边树上的寒鸦也嘲弄般不肯安静,在枝缝的巢窝里窃窃私语。泪划过苍白的脸,不擦自风干,风干自涌出,仿佛那双眸子是一对源源不断的泉眼,无止无休。

秋风摧颜泪不休,万般皆梦情何投?所幸的是雨梦以前在公司为人热情善良,而且从不倚才自傲,所以,好几位女同事都很喜欢与她来往,喜欢与她谈心,情同闺蜜。

拖着虚游的身子来到曾经很要好的同事家里,同事心疼地看着消瘦的雨梦,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好,只是静静地听着雨梦泣不成声的倾诉。两天来,雨梦不吃不喝,倒头就睡,犹如吸毒多年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光彩?丈夫吴逸尘也没有来找过她,往事一幕幕像电影情节一般闪过脑海,叫她如何不心酸?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此时,更为想念的是织渔村。那里有疼爱自己的父母;那里有青梅竹马的伙伴;那里有……于是,雨梦向同事借了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世界上再美的风景也比不上回家的那段路!”可这段回乡之路对雨梦来说走得无比辛酸与纠结,内心五味杂陈,因为她怕,怕看到父母心疼的双眸,怕看到老泪纵横为女抱不平的无奈,可纵有千万种害怕,回到渔村还是得故作轻松地笑唤父母。可是,似乎海子夫妻俩已经知道了女儿在异乡遭受了委屈,满眸心疼地把雨梦迎进屋。

原来,就在雨梦出走的那一天,吴逸尘就已书信一封,在信里讨伐雨梦的种种不是,说她目无尊长,说要与雨梦离婚,并且让雨梦净身出户。

本就年事已高的海子夫妇,常年经受海边潮湿环境的侵扰,一身的病痛加之这般打击,二老双双病倒,海子心有明镜,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终于决定将雨梦的身世告诉她。不久,二老便相继辞世。

雨梦来到父母坟前,那双似泉涌的眼睛却挤不出一点泪,也许是最近将所有的泪流尽了,也许是她的心已痛到麻木,再也无泪可流。

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曾经怀一颗烟雨幽梦赴身江南,本以为这一生充满无限希望与浪漫,自己可以一直做清浅素雅的安然女子,可这一切,这一切就在现在与父母同逝,雨梦双手捧一捧坟前黄土,将这轮回的碎梦与父母同葬,转身,双手合十朝着峨眉山拾阶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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