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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散文】众里寻她千百度

日期:2022-4-24(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人生,总有较多无奈。

两情相悦,不一定长相厮守,心心相印,不一定缘定今生,情真意切,最终却天各一方,来世有缘,缘在寻寻觅觅里,今生有悔,因悔而衍生无限的伤感,无限的伤感时刻在撕扯着我这颗破碎的心。我真的好悔呀,悔不当初……

她是我童年的伙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记事那天开始,我们一起长大。她清纯可爱、天性顽劣,像个假小子,我能做的,她无所不做。我们到村子后面的大山上,攀岩爬树,采野花,摘野果,掏鸟蛋;我们到村子前面的梯田里,摸小鱼,捉泥鳅,抓蚂蚱,追蜻蜓;我们到碧水清清的山溪里,脱得精光赤条,嬉水打闹;我们悄悄的跑到别人家栽种的菜地里,偷地瓜,拔萝卜;我们时常跑到很远的水磨房里,好奇的倾听哪日夜不停吱吱唱歌的水磨。

她像个跟屁虫,我到哪里,跟到哪里。我上小学的哪一天,我兴高采烈的背上父亲的父亲留下来的,已经发黄了的一个挎包,装上小学语文算术课本,要到离村子十里外的大队小学读书,她哭天抹地的追着要去,娘拗不过她,就同意跟我同去,她脏兮兮的小脸上泪迹未干,又蹦又跳笑嘻嘻的跟在我后面去学校。走到半路又哭了,说:“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于是,我很吃力的背着她去上学。

教我们的老师,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初中毕业后来代课的。我们上学的时候,小老师不让她进教室,她就可怜兮兮的爬在教室外的土坯窗户上,看我们念书,我们念一句,她轻轻的跟着念一句。几天后,小老师见她可怜巴巴的,就同意进教室来坐在我旁边,于是,她成了一个非正式招收的小学生,我给她半截铅笔,一本作业本,她整个小脸差不多凑到书本上,很认真的一笔一画的写。

有一天课间休息,班上的两个小男生,见她一个小小女孩,在学校的场子上跑来跑去玩耍,头上的羊角辫子一翘一摆的,逗人喜爱,就恶作剧,悄悄绕到她的身后,猝不及防脱了她的裤子,肉嘟嘟的小屁股全露了出来,她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我:“哥呀,他们脱我裤子”,就不知道先把裤子提起来。我立马跑过去,和那两个小子打成一团。那时困难,农村的孩子到十多岁不穿内裤,小孩子恶作剧经常脱别人的裤子呢。

念及童年的嬉戏,我想起了李白《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我仿佛听到她说,哥呀,你看我清秀的头发刚好盖过额头,这个样子好看吗?你带我到山上去摘野花,来家门口玩,你说好吗?或者到小箐边去折根竹子,玩骑竹马。还是去摘酸酸涩涩的青梅果,然后在家里绕着床相互追逐嬉耍。你我都在这个地方长大,两人知根知底,从小就没有相互猜忌过呀。

她是我小妹,她不是我小妹——

从我记事哪天起,她总哥长哥短的跟着我。我问娘:“娘呀,小妹是哪里来的”,娘说“是下雨的时候,村子后面的箐沟里捞来的”。我深信不疑,于是,到下雨的时候,我总缠着娘:“娘,再去捞一个小妹嘛”,爹这时总在一边笑笑。农村的大人总是这样骗小孩子,当时我想,我也应该是捞来的吧。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我不是捞来的,小妹更不是箐沟里捞来的。但她真的不是我娘亲生的,是在山那边的一个很远村子里,我爹的一个弟兄(“弟兄”当地为好朋友之意)家,家境贫困,那时不计划生育,孩子多,农村人重男轻女,我家孩子少,在她不到一岁时就送了我家,成了我小妹。爹说,等小妹长大了,给我做媳妇呢。我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做媳妇是什么意思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又长大了,才知道,在旧社会哪叫“童养媳”吧。只可叹,童是养了,但最终没有成“媳”。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小媳妇,大人们见我们俩在一起,好逗玩一样的说:“呀,是这两小口子,蛮亲热的哦”,读书玩耍的小伙伴也经常拿我们起哄。哪时我们太小,都不知道,以为小俩口就是在一起玩的兄妹。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在别人眼里,我们为什么和其他兄妹不同呢。

她是我的初恋,她是我的全部——

我长她二岁,那一年,我到小镇上读初中了,她再也没有跟来,不是她不想来,是爹娘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啥,认几个字就行了,长大了还不是一样嫁人生娃。她从此就留在了家中,帮助父母载田种地,养猪放牛。

我读初中的日子,每个周日,我要回家背米,那时读书住校,是要自己带粮食去学校的,顺便带些酸菜之类的。回家的时候,看到她瘦弱的身影,忙前忙后,打理家务,像个小媳妇,我心中总会感觉酸溜溜的。于是,我多次向父母提议,说她读小学时成绩好呢,让她跟我上初中去吧,娘说:“娃呀,不是爹娘不让她去,这家里这样困难,连供你的学费是你爹砍柴卖来呢,是没法子呀”,我那时不理解父母的难处,就总恼嘟嘟的怪爹娘。她这时总说:“哥,咱家困难,你读就行了,我帮家里做活呢”,她越这样说,其实,我越难过。难过还得过,在那些年代里,也确实没有办法,连吃饭都成问题,读书对一般人家来说是多么的奢侈,大部分人家只让男孩子上学,女孩子一般都是小学毕业就不让读书了。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度过。初中毕业后,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县城里读高中去了,她也渐渐长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山里轻轻吹来的风,山箐沟里清清的水,养育了这俊俏的小女孩。因为要到县城,以后一个学期放假时才能回来。我走的那一天,她帮我拿着行李,送我到大队上坐拖拉机,在我爬上拖拉机之前,她眼泪汪汪的说“哥呀,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要多注意安全哦,衣服脏了自己洗……”,像个小大人的嘱咐着我。看着她,我双眼不自觉的噙满了泪水,她也轻轻抽泣,拖拉机拖着黄灰走远了,我看见她还站在原地巴巴的望着……

我读到高三的哪一年,学校放假后我回家。一家人高兴不已。她已经不像童年时那样对我死缠硬磨了,也再不是跟屁虫。我们去山里打猪草,两人好久没有到这大山里了,青山绿水,野花星星点点,大自然生机盎然,我们在花草中追逐打闹,尽情放飞自己的心情,无忧无虑,好像回到了童年时顽皮捣蛋的时光。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面,看着绚丽的晚霞,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她紧紧依偎在我身旁,静静的听我讲述着学校的事情,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涌露出幸福羡慕和向往。当夕阳西下,群山披黛的时候,在这个特殊的大自然中,懵懂无知的她轻轻吻了我……

她是我终生的悔恨,她是我终生的愧疚——

村子后面的大山上花开花落,村子前面的小溪冰冻冰融,时光如水,转眼几年过去。我高中毕业后,被招收到镇上工作,村子里全村人欢天喜地,这偏僻落后的小山村,总算出了个“状元”,他们比我父母还骄傲呢。爹娘张罗着要把她和我的事情办了,看得出,她也满心欢喜。

生活很多时候就是哪样的阴错阳差,婚姻爱情的变数是哪样的无法预知。我工作后,领导关心,到省城的学校脱产学习两年,就是这两年,留下了我终生的悔恨和内疚。镇上一个领导的亲戚无意中认识了我,说这小子还不错,就生拉活扯把他的女儿嫁了我,那时,我还懵懂无知,就这样迷迷糊糊做了人家的女婿,为了我的前途,爹娘也没有太多反对。于是,我从“状元”成了名副其实的“陈世美”,从小镇上到村子里,千夫所指,说我无情无义,说我忘恩负义,说我不是人。其实,在我心中,最惭愧的是对不起她,哪个等了我将近二十年的她……

我结婚后,她痛不欲生,听爹娘说哭得昏天抹地,几天不吃饭。其实,她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女娃儿,只因此情已断,心如死灰。二年后,她没有同意父母亲戚帮她介绍的婚事,跟着一个外省来镇上做活的男人,听说是四川人走了,从此,告别了爹娘,远离了这养育了她的大山,远离了这伤心之地,嫁到很远很远的省外去了……

众里寻她千百度——

人一生可能会做错很多事,但我与她,不是做错事的问题,是一生的悔恨,是一辈子的情感折磨,是我对不起她。我还读书识字的人呢,怎会就这样昏头昏脑的把她抛弃,对人们的指责,我有什么理由说清,这人生真的是怎么了,像打象棋吧,一步错步步错。我终于深深的理解了陆游和唐婉写意春秋的千古绝唱,我们又多么相似于秋水伊人天各一方……

我知道,你忧伤满怀、温情脉脉、玉指纤纤,在春色悦人、杨柳青青里把酒春色;这当年的爱,化作无限的恨,像狂躁的东风飘飞;这满怀的惆怅,扬弃在几年的分别里;这到底是谁之错?江山依旧人已非,夜夜愁肠千回百转,洁白的鲛绡帕泪已湿透;风吹桃花满园纷飞,当年的海誓山盟随风化雨,再说多少伤心话于事无补,既有今日悔不当初。

人世间究竟有多少真情呀,负心的人儿怎就那么多,像狂风卷走落花;春风徐徐吹不尽不断滚落的泪水,千言万语难以用字书写,忧伤满怀默默无语。和心仪的人在一起,就这么难呀!这无言的病痛像秋千的绳索;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听听哪寒心的更鼓声,我泪往肚里流;这揪心的痛楚,何必告诉别人,独自忍受,独自泪落。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伤痛我后悔,我生活在不尽的折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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